转让行为对商标恶意囤积认定的影响辨析

近年来，我国商标申请和注册数量迅速增长。与此同时，不以使用为目的的商标恶意囤积现象也愈演愈烈。实践中，诉争商标经转让后，受让人往往主张其不再构成恶意囤积商标，为此可能提出如下理由：诉争商标申请人是代受让人申请注册诉争商标；受让人应适用善意取得制度获得商标权；受让人具有真实使用意图，诉争商标符合《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商标授权确权行政案件审理指南》（以下简称《审理指南》）17.4所指情形；诉争商标被认定为恶意囤积商标会给受让人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；诉争商标为申请人抢注受让人的商标，且获准注册超过五年，受让人已无法采取其他手段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；受让人为申请人抢注诉争商标所针对的对象，其基于成本考虑才决定有偿受让诉争商标，为节约社会资源，诉争商标应予核准注册或维持有效。

笔者认为，前述理由均难以成立，原因如下：

1.受让人难以证明申请人是代其申请注册诉争商标。实践中，部分权利人尤其是国外权利人因为不熟悉国内法律，或者出于更好地销售产品的目的，会授权国内经销商申请注册并使用其商标。此时诉争商标一般也不会构成恶意囤积商标。但受让人往往无法举证证明其授权申请人申请注册商标，且其或者申请人具有真实的使用意图。

2.受让人是否善意不影响对诉争商标申请行为的认定。首先，善意取得制度针对的是物权，而“物权的种类和内容，由法律规定。”知识产权不是物权。其次，善意取得的前提是“无处分权人”转让物权，而商标转让人显然是有处分权的人。再次，善意取得的后果是善意受让人取得物权，但争议焦点不是转让人和受让人谁取得商标权，而是该商标是否为恶意囤积商标。

3.受让人是否具有使用意图不影响对诉争商标申请行为的认定。《审理指南》17.4中诉争商标使用的主体仅为申请人而非受让人。受让人的使用不影响诉争商标申请时的认定。当然，如果受让人证明申请人将诉争商标投入了商业使用，那么诉争商标有可能不构成恶意囤积商标。

4.受让人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弥补自己的损失。商标的价值在于使用。假如受让人之前未使用类似商标，则诉争商标之上不会凝结商誉；假如受让人之前使用了类似商标，则之前形成的商誉会附着在类似商标而非诉争商标之上。因此，诉争商标是否无效并不会损害受让人的合法权益，受让人的损失主要在于交易成本。然而，受让人本可以通过异议、宣告无效等方式使诉争商标归于无效，即使受让人支付了商标转让的对价，在诉争商标归于无效后，其也可以基于合同主张违约责任或损害赔偿。

5.恶意囤积商标的无效宣告不受五年的限制。如果诉争商标的申请注册仅损害了受让人的权益，那么在获准注册五年后，受让人针对该商标的无效宣告请求的确难以成功。然而，由于恶意囤积商标对社会公共利益具有更严重的不良影响，法律也给予了更严厉的规制，恶意囤积的商标获准注册五年后，他人提出的无效宣告请求仍有可能成功。

6.诉争商标归于无效更有利于节约社会资源。对社会公众而言，恶意囤积商标消耗大量宝贵的行政和司法资源，造成严重的社会资源浪费，产生了严重的外部不经济效果。恶意囤积商标行为对社会公众来说是一种高成本、零收益的行为。而对申请人而言，恶意囤积商标的成本由注册及维持成本、“维权”成本、交易成本、机会成本、违法成本等组成。

商标注册及维持成本由以下部分组成：受理商标注册费最低270元，商标行政诉讼案件的诉讼费用50元至100元，商标代理机构和律师收取的代理费用视具体情形而定。“维权”成本是指申请人提出侵害商标权之诉所付出的成本，以诉讼代理费用为主，且并不一定发生。交易成本是指申请人为完成商标转让所付出的成本，不论是主动寻求交易机会还是被动接受他人的要约，申请人付出的交易成本相对较少。“在存在稀缺的世界上，选择一种东西意味着要放弃其他一些东西。一项选择的机会成本，是相应的所放弃的物品或劳务价值”。恶意囤积商标几乎不需要申请人因此而放弃其他利益，故机会成本趋近于零。违法成本是申请人因为违法所需负担的成本，一般可能会由行政机关给予警告、罚款等行政处罚或由法院依法给予处罚，并且一旦被认定具有恶意囤积行为，申请人名下的其他商标也有可能被认定为恶意囤积商标。申请人所获利益主要是由商标转让的对价和“维权”胜诉所获“赔偿”组成，以商标转让的对价为主。

因此，为了更好地遏制恶意囤积商标行为，需要尽量提高申请人违法成本，降低其商标转让收益，以保证其成本大于收益。如果因为受让人是申请人抢注诉争商标所针对的对象，就认定诉争商标应予核准注册或维持有效，则可能导致更多申请人在利益驱动下做出恶意囤积商标的行为，从而不断推高社会成本，损害社会公共利益，犹如抱薪救火。

总之，注册商标恶意囤积情形已成为商标注册中的怪现象，坚决遏制恶意囤积商标行为，加大对恶意囤积商标行为的打击力度，维护诚实信用、健康有序的商标注册和使用秩序，着力打造市场化、法治化、国际化营商环境已成为多方共识。恶意囤积商标行为影响正常的商标注册审查秩序，损害社会公共利益，即使申请人将商标转让给他人，也不能因此将申请商标的行为正当化。市场主体也应深化对法律法规的认识，申请人应当以使用为目的申请注册商标，尽力避免恶意囤积商标嫌疑；受让人在受让商标前应当仔细了解商标申请人和持有人的情况，在商标转让合同中约定违约条款，以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。

（原标题：转让行为对商标恶意囤积认定的影响辨析）

来源：人民法院报